最近,四川成都,迎來多所“小初高”十二年貫通式學校和“初高”六年貫通式學校。當地教育局官網相關政策解讀顯示,貫通式培養是有序推進中考改革的嘗試。成都市自2025年起,探索開展相關貫通式培養改革試點。上海市教委于10月20日發布《普通高中高質量發展實施方案》,明確提出將建設一批高質量完全中學和含高中階段的一貫制學校。顯然,這并非一(yi)時(shi)興(xing)起的局部創新,而是在(zai)國家“辦強(qiang)辦優基礎教(jiao)育”、加強(qiang)普通(tong)高中建(jian)設的政策導向(xiang)下,有(you)關部門積(ji)極推進的系(xi)統性改革(ge)實驗(yan)之一(yi)。
當前,不少專家呼吁將義(yi)務(wu)教(jiao)育(yu)(yu)(yu)向高(gao)中階段延(yan)伸(shen)。事實上,我國(guo)多數地區已基本(ben)具備(bei)普及高(gao)中教(jiao)育(yu)(yu)(yu)的條件,特別(bie)是(shi)在(zai)新生兒數量(liang)持續下(xia)降的背景下(xia)。國(guo)家層(ceng)面(mian)也(ye)明確提(ti)出(chu)將向“兩頭延(yan)伸(shen)免(mian)費教(jiao)育(yu)(yu)(yu)”。值(zhi)得注意(yi)的是(shi),官方表述是(shi)“免(mian)費教(jiao)育(yu)(yu)(yu)”而非“義(yi)務(wu)教(jiao)育(yu)(yu)(yu)”,因為后者(zhe)具有強制(zhi)性(xing)。目(mu)前,向下(xia)延(yan)伸(shen)至(zhi)幼兒園(yuan)的免(mian)費教(jiao)育(yu)(yu)(yu)已啟動具體補貼措施(shi);而向上延(yan)伸(shen)至(zhi)高(gao)中,則(ze)面(mian)臨(lin)更為復雜的局面(mian)。
這就不可避免地觸及兩個核心問題:中考以及普職分流。
2024年,我國高中階段毛入學率已達92.8%,從數據上看高中教育已近普及,但問題在于:許多民眾并不將職業高中視為真正的高中。針對普職分流的爭議,有關部門提出的解決方案是建設“綜合高中”,即推遲分流節點,讓學生在高一保留普通高中學籍,至高二年級再根據個人選擇分流至普通高中或職業高中路徑。
然(ran)而,這(zhe)仍有(you)一個問題(ti)有(you)待解(jie)決,即中考(kao)背后的(de)高(gao)中擇校(xiao)問題(ti)。誰進(jin)(jin)入由職高(gao)轉型(xing)的(de)綜合高(gao)中?誰又能進(jin)(jin)入上(shang)海中學(xue)、學(xue)軍(jun)中學(xue)之類(lei)的(de)名校(xiao)?錄取(qu)依據是(shi)什么?部分專(zhuan)家,尤其是(shi)非教育領域(yu)專(zhuan)家在呼吁(yu)“取(qu)消中考(kao)”,但現實操作難(nan)題(ti)如何破解(jie)?難(nan)道要靠抽(chou)簽決定?
在此背景下,包括完中建設在內,一貫制學校被視為(wei)一種可能的解決方案。
十二年一貫制學校的實驗價值確實多元:它有利于貫通人才培養體系,特別對拔尖創新人才的早期發現和連續培養具有重要意義,能夠有效規避中考帶來的應試教育干擾。同時,它在理論上也能繞開或部分繞開中考這一環節,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家長和學生的焦慮與負擔——這恐怕也是其(qi)受到許多家長歡迎的重(zhong)要原因。但是,上海、成都當地教育部門都急忙澄清此舉并非取(qu)消中考。事實上,十二年一貫制(zhi)學(xue)校是一個小眾試驗(yan)。
關鍵在于:取消中考就能從根本上解決教育焦慮與負擔嗎?
答案恐怕是否定的,至少不宜過度樂觀。以中高考為代表的教育焦慮及相應負擔,本質上是社會競爭在教育階段的前置投射,其根源不在教育本身。且(qie)不論一些好的(de)用人單(dan)位招聘(pin)時對畢業(ye)院校的(de)嚴格設限(xian),各地(di)組織(zhi)部門選(xuan)拔選(xuan)調生(sheng)時,同樣明確限(xian)定畢業(ye)院校范圍(wei)。這種“出(chu)身標定”本質上(shang)是(shi)以(yi)教育評價(jia)替(ti)代人才評價(jia),以(yi)分(fen)數門檻簡化(hua)能力(li)判斷。
在這種情況下,家長和學生不得不在教育通道中提前展開激烈競爭,只為獲得最基本的入場券,尤其在就業形勢日趨嚴峻的當下。因此,我們需要系統性思維,不能僅表面化地看待教育焦慮。即使取消中高考,我們也無法取消社會競爭,自然也無法消除競爭帶來的焦慮與壓力,無(wu)非(fei)是其表現(xian)形式發(fa)生變(bian)化(hua)而已。如(ru)今“國考千(qian)軍萬馬過獨木(mu)橋”的(de)現(xian)象,正是這種焦(jiao)慮(lv)轉移的(de)明證。
更復雜的是,這種焦慮是一個系統性難題,不會因某個環節的取消而消失。取消中考,或許能緩解中考直接帶來的壓力,但后續還有高考這一關。難道我們也要取消高考?歷史經驗表明,當年取消小升初考試后,小學生的升學壓力并未真正減輕,反而轉化為更瘋狂的校外培訓熱潮。2021年“雙減”政策出臺前,教培機構的核心客戶群正是小學高年級學生,而非中學生。這恰恰說明:競爭只會轉移,不會消失。
此外,十(shi)二(er)年一(yi)貫(guan)制學校(xiao)本身也面臨(lin)一(yi)些(xie)需要(yao)解決的(de)問題:入學資格(ge)如何確定?抽簽還是劃片?中間轉(zhuan)段機(ji)制以及如何保障教育資源分配的(de)公平正義?
綜上所述,我們固然應當鼓勵十二年一貫制學校的探索與實踐,但切忌過度理想化,為其賦予它無法承載的改革目標。更不能因理想化期待而扭曲實驗本身的方向。教育改革需要實事求是,在緩解當前焦慮的同時,更要直面其背后的深層矛盾——唯有如此,我們才(cai)能在漸進改善中尋找真(zhen)正(zheng)的出(chu)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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